书摘

楔子


稀薄的雾气。
慢慢聚合。
拼凑成了一个全新的空间。
这是一个人的梦，安静的梦。
梦里，只有一间异常华丽的屋子。
华丽的地毯，华丽的壁纸，华丽的古董家具，华丽的水晶吊灯，华丽的木制大床……
都很华丽，却又不是最华丽的。
因为在这间屋子里，最华丽的并不是这些东西，而是一个人。
一个少年。
蜜色的发丝安静服贴的依靠在他的身上，皮肤苍白如雪，眼睛紧紧的闭着，高挺的鼻梁下，两片薄唇轻轻的搭在一起。
他就躺在床上，华丽绝美如同宇宙里的星云。
看过他的人都相信，只要他肯张开眼睛，那层静止在他身上的光芒一定能够立刻就嚣张和灿烂起来。
然而，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，修长的眉一动不动。
睡得似乎很沉的样子，呼吸很慢，慢到让人有些察觉不到。
就像……死了一样。
时间继续缓慢的流淌着。
某一刻，一股粉红色的风慢慢的从窗户吹了进来，打着旋围绕在少年的身边，轻盈的舞动……
风消失的时候，一个漂亮的少女出现在了少年的床前，微笑着，缓缓俯下身子，柔软的嘴唇轻轻吻住了沉睡着的他。
于是，床上的少年开始不再如同死亡似的安静。
他的手指动了动；
他的喉结动了动；
他的睫毛动了动……
忽然，他的眼睛睁开了，水星般明亮的光在漆黑的瞳孔里放肆的流动了起来。
盯着女孩看了好久，久到有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手轻轻的动了一下，很吃力、很吃力的抬起来，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细细的发丝。
这次，真的可以感觉到，柔软的头发荡在指尖会有痒痒的感觉！
而且，头发下面的皮肤，还有隐隐的温暖！
想着，少年的嘴角不自觉的牵动着，开心的笑了起来。
于是，庭院里无数的葵花一下子都开了。
夺目的金黄有着淡淡的光芒，看着都会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温暖。
“若……你……是来接我的对不对？”
微笑的问着那个女孩，他的眼角边慢慢划下一滴泪，晶莹剔透，就像质地精纯的水晶。
“能见到你……真好……我还以为……再也见不到你了呢……”
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沙哑，说的那么绝望，同时又那么愉快。
女孩慢慢的睁开了眼睛，看着他，很用力的笑了一下。
“怎么会见不到我呢？我不是答应过听夏吗？就算全世界都离开你了，我也不会离开你。”
“真的？”少年紧张的问着，声音那么局促。
“当然是真的，我什么时候骗过听夏呢？”她认真的肯定着他的疑问。
瞬间，少年笑得更好看了。
“若，我们以后，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？这次，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……”
“好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如果我并没有死，如果我还在这个世界上，听夏会去找我吗？”
“一定会啊！”少年说着，轻轻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。
“那……如果我们再见面的时候，我已经忘了听夏，忘了听夏的样子，忘了自己曾经很爱很爱听夏，忘了自己答应过要永远陪着听夏，忘了曾经对听夏说过的很多很多的话，忘了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温柔的打断了她的话，轻轻的用手指帮她擦去了眼角边的泪，“以前我总是让你难过，你忘记我，是应该的。不过，如果真的可以再见到你，就算你忘了我，就算你彻彻底底的忘了我，我也会永远守在你身边，就算你永远都不会记起我，就算你永远都不会再爱我，我都不会离开你。”
“你发誓。”女孩忽然拉起了他的右手，掰起了中间的三个手指，边流泪边说，“你发誓，如果没有说到做到，就罚你下辈子再也见不到我，还有，下下辈子也见不到我！！！”
“这么狠啊？连下下辈子都不可以见吗？”看着女孩，他装做无奈的微笑着问。
“当然啊，要是你再不发誓，就下下下辈子都不可以见啦！”
“好，我发誓。不过，若，我已经睡了好久了，差不多快要死了……所以，这个约定就留到下辈子吧。下辈子，我睁开眼睛就去找你，好不好？”
少年微笑的看着女孩，女孩也微笑的看着少年。然后，她慢慢的直起了身子，慢慢的摇了摇头。
“听夏不会死！听夏会醒过来，用最健康的身体去找我，然后跟我一起，很幸福很幸福的过完一生。”
女孩这样说，说完便在原地轮转起来，如旋舞的陀螺一般，一圈、两圈，越转越快……
忽然，纤细的身体，在某一刻碎裂成了无数的光斑，萤虫一样的飘飞在屋子里。
飘飞，然后静止。
再然后，当风再次悄悄从窗外透了进来，轻盈的窗纱缓缓的摆动起来。
而那些微光，也在瞬间聚拢，瞬间下降，瞬间进入了少年的体内。
于是，他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得越来越沉，意识也一点点的模糊起来。
瞳孔被眼睑彻底覆盖的时候，透明的泪成片落下。
“若……又要离开我了是吗……求你……不要离开……求你……”
“……梦五街……4号……”
“嗯？若……你说什么……”
“我说——梦五街4号……听夏要记得哦……我就在那里等你……”

…… ……

你相信梦吗？
相信梦的指引吗？
相信梦会把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再次带到你的身边吗？
还有
你相信梦是善良的吗？
如果相信
那么梦给你的一切都是美好
如果不信
那么所谓美梦都只是巧合
…… ……

CHAPTER 1

星光学院。
安静的后操场，视线可及的地方只站了两个人。
“千雪同学……我喜欢你！”一个男生红着脸、低着头，一封情书却被两只手臂高高的举着。
狄千雪望着他，脸上有温柔的表情，轻轻接过，小心翼翼的打开，边看边笑：“学长真的很喜欢我吗？”
男生依然没有抬起头，只是一直用力的在点头。
“那……会一直喜欢我吗？”狄千雪用如同微风一样轻的声音问着。
“会的！请相信我！！”男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抬起了头，虽然脸依旧那么红着，但是眼神里却闪烁着毫不犹豫的诚恳。
“好，我相信你！”说完，狄千雪笑着拉住了他的手，“放学一起回家吧！”
“你真的愿意跟我交往吗？”男生有些激动的问。
“嗯！”狄千雪诚恳的点头。
“呵呵，真是太好了！谢谢你，千雪同学！”男生兴奋的笑着，然后握紧了狄千雪的手。
狄千雪微笑：“是我该感谢你才对！谢谢你喜欢我！”
然后，男生和狄千雪对望了好一会儿，直到上课的铃声响了才不舍的离去。
而当那个男生的身影彻底消失的时候，狄千雪的笑容却忽然变得寒冷起来。接着，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，慢慢的把那个信封还有两张信纸全都点燃了。
最后，风把灰烬全部吹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狄千雪凝视着它们，黑色的长发轻轻的在背后飘起了几缕。
她笑，如同暗夜里的精灵一样邪恶。
“真精彩！千雪，你的演技好象又长进了不少呢！”
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悄然出现。而声音的主人，就站在狄千雪的身后。
他也轻笑着，笑容里也有夜晚的味道。
淡光流动的黑发下，五官精致，似雕塑一般。
邪美如他，如初绽的罂粟。
他在为狄千雪鼓掌。
“哥……有什么事吗？”狄千雪脸上的表情伴随着身后人的出现而停止，声音仿佛也在一瞬间被掏空了全部的感情。
“啪！”
清脆的巴掌声。
狄千雪的左脸立刻红了起来。
“我不是你哥！”
他此刻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，用能够让空气结冰的寒冷语气说着。
他很高，阳光下，他的影子能将她的影子完整的遮住。
“是。”顺从的应着。
望着那张脸，狄千雪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。
狄罂玄。
他的名字。
他是狄千雪的哥哥，名义上的哥哥。
“今天爸过生日，所以要在家里招待朋友。你呢，记得晚点再回家，他老人家说他今天不想看见你！”
狄千雪点头：“好，我会的！”
“越晚越好！”
狄罂玄这样说完后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风，依然安静的吹着。
狄千雪淡淡的笑了笑，发丝刮过刚才被打的脸颊，痒痒的。

*** ***

放学的时候，那个在后操场跟狄千雪告白的男生来找她，却看见她和学校的篮球队长亲昵的走在一起。
“狄千雪——你不是已经答应和我交往了吗？你不是说放学一起回家吗？为什么现在还跟别人在一起？”那个男生火大的拦住了狄千雪跟篮球队长。
“你认识他吗？”篮球队长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生，然后温柔的问着怀里的狄千雪。
“我不认识他，而且从来没见过！”狄千雪语气诚恳得任谁都无法去怀疑。
然后，那个男生被篮球队长狠狠的揍了一顿。
结束的时候，那个男生倒在地上问狄千雪为什么要这样对他。
于是，狄千雪蹲了下去，递了一张纸给他，然后又给了他一抹温柔的笑容。
她说：“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！”

*** ***

篮球队长陪着狄千雪在她家附近的公园转了好久。
因为狄千雪说她不想回家，她说她今天很想跟他在一起多呆一会儿。
然后，当她向家的方向望去，发现那栋房子里所有的灯都灭了的时候，狄千雪跟篮球队长说了拜拜，她说她虽然很想继续跟他在一起，但是她怕她再不回家的话她妈妈会骂她。
“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，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？”篮球队长在临走的时候这样问狄千雪。
狄千雪笑：“我喜欢的人就是在这一秒离我最近的那个人啊！”
然后，篮球队长拉着她的手开心的笑着，如同得到糖果的小孩子。

*** ***

梦五街。
4号。
狄宅。
这里是狄千雪的家，是她居住了八年的地方。
推开栅栏，站在大门前，微笑着抬头望了一眼光亮惨白的月，狄千雪的笑容与周围的黑暗彻底的融成了一体。
“蠢猪，都是蠢猪，无论哪一秒，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的人，永远都只是我自己啊！”
开门的时候，狄千雪这样自言自语。
的确，狄千雪是只爱她自己的。
从她十一岁那年开始，她就只爱她自己。
其实，说她爱自己也不完全对。
因为爱和被爱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。
而现在的狄千雪，最讨厌的就是麻烦。
门开了，正准备走向那片黑暗的时候，一只手拉住了她。
回过头，狄千雪愣了一下。
拉住她的是个少年。
美若星云的少年。
看到他的那一刻，狄千雪的心里竟然生出了某种莫名的温暖，好像有阳光直接透过血肉照进了她身体里那些阴暗冰冷的地方。
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微微的恐慌。
而他，就站在狄千雪的身后，穿着鹅黄色的睡衣睡裤，光着脚。
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，他忽然的微笑了起来。
狄千雪发现，他的笑，似乎比他的容貌还要好看。
“我终于找到你了！”他说，语气无比喜悦。
狄千雪这时也慢慢的回过了神，凝视着眼前的男人，冷笑着抽回了手：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很显然，他肯定是认错人了，她记得，除了那个人，除了那个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的人，再没人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、再没人会给他那么好看的微笑。
“……忘记我了吗？”是那个少年的声音，温柔里带着轻轻的忧伤。
“从未记得！”狄千雪说的斩钉截铁。

我忘记你了吗？如果我曾经见过你，曾经看过你的微笑，那么，也许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我和你，真的从未见过，所以，我不是忘了你。
只是……从未有过可以记得的机会而已。

慢慢的想着，慢慢垂下眼神，然后慢慢的恐惧起来。狄千雪开始不理解自己，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他有那种奇异的感觉。
不是电影里那种所谓莫名的熟悉感觉，而是……很想熟悉的感觉。
很想熟悉……熟悉他，还有，他的微笑。
想着他的笑，狄千雪感觉自己的嘴角也在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着。
忽然，想到了什么，于是，唇边的弧度瞬间里变得冰冷。
熟悉？！？
最讨厌的感觉不是吗？
想熟悉了、熟悉了、喜欢了、依恋了、信任了、离不开了……直到，被遗弃了。
一切背叛的始源，不就是这种感觉吗？
狄千雪开始在心里嘲笑自己。很快，她平静的抬起了头，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，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，慢慢的转过了身。